“昨晚无法用语言描述
，我们因为恐惧而发抖
。”10月23日
，加沙大学生塔拉·赫扎拉惊恐地对媒体表示
，自己不知道第二天早上是否会活着醒来
。

10月22日
，被认为是本轮巴以冲突开始以来加沙遭遇的“最血腥的一天”
。以色列国防军表示
，当天晚间
，以色列军方对加沙地带不同区域进行了数十次空袭
。加沙卫生部门发言人阿什拉夫·库德拉称
，加沙地区当天至少436人丧生
，其中包括182名儿童
。截至23日
，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地带卫生部门通报称
，以军对加沙地带的空袭已造成5087人死亡、15273人受伤
。以色列卫生部的数据显示
，本轮冲突已导致1400多名以色列人死亡
，超过5400名伤者送医
。　

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（哈马斯）10月7日突袭以色列后
，这一轮巴以冲突已经持续超过两周
。在以色列方面多次宣布要全面消灭哈马斯之后
，以色列国防部长阿夫·加兰特10月20日正式对外阐述了加沙地带的三阶段战争计划和目标
。随后
，以色列立即加大了对加沙地带的空袭力度
。

“以色列的军事行动仍然会继续
。”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所长牛新春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表示
，以色列要实现它所提出的目标
，即“全面、彻底、一次性地消灭哈马斯”
，一定会发动进一步的地面攻击
。

10月23日
，被空袭后的加沙西部城市
。本文图/视觉中国

“血腥的一天”

在10月20日的以色列议会外交和国防委员会会议上
，加兰特告诉委员会成员
，以色列对加沙的战争将分为三个主要阶段
。

第一阶段
，先通过空袭开展军事行动
，随后再发动地面袭击
，目的是消灭特工和破坏基础设施
，从而击败和摧毁哈马斯
。“目前以色列正处于第一阶段
，包括对加沙地带进行了数千次空袭
。”第二阶段
，地面部队进入加沙后
，将采取较低强度的行动
，来消除“零星的抵抗力量”
。第三阶段
，在加沙地带建立新的“安全政权”
，免除以色列对加沙地带日常生活的责任
，并为以色列及其公民创造新的安全环境
。

10月22日
，加兰特还表示
，“针对哈马斯的战争
，可能需要一个月、两个月
，甚至三个月的时间
，不管怎样
，最终不会再有哈马斯
。”

自21日以来
，以色列在加沙上空投放阿拉伯语传单
，呼吁加沙人向南迁移
，并警告说
，任何不这样做的人“都可能被视为恐怖组织的伙伴”
。

次日
，加沙地带北部上空浓烟滚滚
。以军发起了数十次空袭
，先后袭击了加沙地带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数百个目标
，包括隧道、武器库等军事地点
。以色列军方承认
，加大对加沙地带的空袭
，是为了发起针对哈马斯的“下一阶段战争”
。

加沙南部也并不安全
。哈马斯表示
，在加沙南部城市汗尤尼斯附近的伏击中
，他们摧毁了两辆以色列军用推土机和一辆坦克
，迫使以色列军队在没有车辆的情况下撤退
。以色列国防军则表示
，事件发生期间
，其部队一直在加沙境内行动
，一辆以色列国防军坦克击中了向其部队开火的武装分子
。

此轮袭击波及了加沙多个地区
，包括加沙城人口稠密的沙蒂难民营
。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机构救济工程处表示
，沙蒂难民营居住着超过9万名巴勒斯坦难民
。“难民营内的街道非常狭窄
，该地区也被认为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
。”加沙卫生部门随后表示
，仅该营地就有数十人丧生
。

除此之外
，加沙两家医院也遭到袭击
。在接受媒体采访时
，加沙几家医院的负责人均表示
，22日
，当地伤亡人数过多
，已让医院不堪重负
，其中一家医院负责人称这是“血腥的一天”
。另一家医院发布的视频显示
，该医院接收了十几具裹着裹尸布的尸体
，悲痛的家人正在试图辨认他们的身份
。

在治疗的过程中
，医院也常因电力和燃料短缺遇到问题
。世卫组织发言人塔里克·贾萨雷维奇称
，加沙五家主要医院需要15万升燃料
，才足以让发电机运行
。

10月21日
，20辆主要装载医药援助物资的卡车从拉法口岸埃及一侧进入加沙地带
。这是冲突发生以来
，以色列首次允许少量急需的援助物资进入加沙地带
。随后
，口岸再次关闭
。

数据显示
，巴以冲突爆发前
，每天约有450辆运送援助物资的卡车可以进入到加沙地带
。世界卫生组织突发卫生事件规划执行主任迈克尔·瑞安说
，“如今对加沙抵达的援助物资
，可以说是杯水车薪
。”

在位于加沙地带中部阿克萨医院的新生儿病房
，早产儿们需要用呼吸机和检测仪
，来保证他们的生命体征
。医院院长伊亚德·阿布·扎哈尔随时在担心
，一旦燃料耗竭
，电力供应也将停止
，婴儿们很可能因为无法自行呼吸而死亡
。

同样在该医院的急诊室内
，一些父母掀起孩子们的裤腿和衣服
，在他们的腿上和肚皮上用黑色墨水笔写上名字
。“加沙人随时都可能遭到袭击
，面临死亡
，许多人被送到医院时头骨都碎了
，这样的文字记号能够更容易辨别出孩子的身份
。”急诊科主任阿卜杜勒·拉赫曼·马斯里说
。

根据加沙卫生部门发布的信息
，加沙地带约5万名孕妇无法获得保障
，每天大约有166起“不安全分娩”
。联合国巴勒斯坦难民机构近东救济工程处称
，加沙地带的局势是一场“真正的人类灾难”
。

上图
：
10月18日
，以色列特拉维夫
，美国总统拜登在访问以色列期间
，与被哈马斯袭击的以色列受害者家属会面
。中图
：
10月19日
，巴勒斯坦加沙地带汗尤尼斯
，联合国近东救济工程处为巴勒斯坦难民搭建了帐篷
。下图
：
10月20日
，约旦河西岸拉姆安拉
，一名带着巴勒斯坦国旗的男子
，与对面的以色列士兵对峙
。

多方促和艰难展开

10月22日晚间
，加拿大、法国、德国、意大利、英国和美国发表联合声明
，呼吁以色列遵守国际人道主义法并保护平民
。这份六国声明中称
，希望看到中东“政治解决和持久和平”
，并将利用包括与“该地区主要伙伴”在内的外交努力来“防止冲突蔓延”
。

截至目前
，美国总统拜登、英国首相苏纳克、法国总统马克龙、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、欧洲议会议长梅措拉、意大利副总理兼外长塔亚尼等欧美国家领导人接连到访以色列
。

埃及、卡塔尔和土耳其等区域国家
，同样在牵头进行调解
。10月21日
，同样旨在解决巴以问题的和平峰会在埃及首都开罗举行
。这场峰会由埃及总统塞西发起
，旨在缓和加沙局势并保护当地平民
。来自中东、非洲、欧洲等34个国家以及联合国的代表出席了此次峰会
，但以色列缺席了此次峰会
，美国仅派出驻埃及使馆临时代办参会
。

然而
，由于各代表团在措辞上存在“分歧”
，各方未能就遏制暴力事件达成一致
。最终
，这场峰会也未发表联合声明
。

10月23日
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、外交部长王毅分别同巴勒斯坦外长马立基、以色列外长科恩通电话
。在与马立基通话时
，王毅说
，中方对巴方特别是加沙人民的艰难处境深表同情
。中方强烈谴责并反对一切伤害平民、违反国际法的行为
，呼吁立即停火止战
，保障加沙民众最基本的生存条件
。王毅表示
，当前加沙民众最需要的是安全和食品药品
，而不是战争和武器弹药；加沙地带最需要的是止战促和努力
，而不是地缘政治算计
。王毅强调
，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唯一出路在于落实“两国方案”
，实现巴勒斯坦人民的生存权、建国权、回归权
。中方呼吁尽快召开更具权威、更大范围、更有实效的国际和会
，推动巴以尽快恢复和谈
，并为此制定具体时间表和路线图
。

在与科恩通话时
，王毅说
，我们谴责一切伤害平民的行为
，反对任何违反国际法的行为
。各国都有自卫权
，但应遵守国际人道法
，保护平民安全
。当务之急是防止局势进一步升级
，避免导致更严重的人道灾难
。王毅表示
，中方在巴勒斯坦问题上没有任何私利
，真诚希望巴勒斯坦问题在“两国方案”基础上得到全面公正解决
，各方合理安全关切也因此得到真正彻底解决
。

在牛新春看来
，目前的谈判
，主要是围绕三个问题
：
第一个是人质问题
。目前
，哈马斯已经分两次
，释放了4名人质；第二个是人道主义援助问题
，即如何让更多物资进入到加沙地带；第三个是暂缓大规模地面进攻
，这也是为了给释放人质争取时间
。

牛新春认为
，目前来说
，任何谈判都难以阻止以色列向加沙地带发动地面袭击
。

美国田纳西大学荣休教授、知名巴以问题专家布莱恩·巴伯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，以色列军方的信条是“达希亚主义”
，即不成比例的加倍报复
。他认为
，即便没有人质
，以色列还是会继续其行动
。一方面
，没有人能阻止他们这样做；另一方面
，过去几十年带给以色列的经验是
：
他们相信军队可以解决巴勒斯坦问题
。

“最大的战略赌博”

10月22日
，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问了以色列北部与黎巴嫩边境附近的军队
，自冲突初期以来
，以色列与黎巴嫩真主党多次发生小范围交火
。

内塔尼亚胡向军队喊话称
，“我们正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
，为我们的家园而战
。这并不夸张
，这就是战争
。要么生
，要么死
。”

黎巴嫩真主党拥有约15万枚导弹和火箭
，在以色列北部边境严阵以待
。这里也被认为极有可能成为巴以冲突的第二战线
，虽然真主党尚未加入对以色列的重大袭击
。但以色列分析人士担心
，一旦以色列地面部队进入加沙地带
，真主党很可能加入战争
。而两线作战对以色列来说
，代价将会更加巨大
。

以色列左翼《国土报》的军事分析师阿莫斯·哈雷尔对此表示
，“他（内塔尼亚胡）正处于政治生涯中最糟糕的境地
，此次地面袭击加沙是其有史以来最大的战略赌博
。”与此同时
，以色列《新消息报》公布的一项最新民意调查显示
，66％的受访者希望总理内塔尼亚胡在战后辞职
。

在牛新春看来
，以色列想通过地面战争完全消灭哈马斯
，已属不易
。如果想完全消灭加沙地带的抵抗力量
，就更不容易
。如果以色列希望在加沙地带建立新的安全政权
，则更是难上加难
。

牛新春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，目前来说
，解决加沙问题的几种方案都缺乏可行性
。第一个就是发动战争
，然后宣布消灭哈马斯获得胜利
，从加沙撤兵
。这样只是重复此前的几次战争
，过了几年
，该地区抵抗力量仍会复燃
。第二个是以色列对加沙地带进行全面军事管制
，这样对以色列来说代价巨大
，美国也明确提出反对
。第三个是让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（法塔赫）接管加沙
，但法塔赫连解决约旦河西岸的问题都力不从心
。第四个是让联合国派维和部队进驻
，这也难以实现
。

有分析人士称
，以色列地面入侵加沙就如同当年的摩苏尔战役
。摩苏尔人口数量和加沙地带相当
。2016年10月开始
，伊拉克政府经过多月准备后
，向“伊斯兰国”（IS）组织发动攻势
，以收复北方重镇摩苏尔
。最终
，伊拉克军队在美国的协助下
，整整耗费九个月
，并以约万名平民身亡的代价间才从摩苏尔击退了IS组织
。

一些美国学者认为
，以色列发动全面地面战争
，最终很可能会成为以色列的一个巨大灾难
。拜登在对以色列特拉维夫展开旋风式访问时也提及
，不要被愤怒蒙蔽双眼
，不要重犯美国在“9·11事件”后犯下的错误
。

据美国媒体报道
，拜登政府正在要求以色列推迟对加沙的地面入侵
，以便有时间释放更多人质
，并为加沙平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
。但白宫没有证实也没有否认这一说法
。

发于2023.10.30总第1114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

杂志标题
：
加沙面临“持久战”
？

记者
：
郑立颖

编辑
：
徐方清